沧铘音阙

恋爱脑幻视

朽木何栖风·伍拾贰-伍拾叁

荒:且慢扯淡,让我来装个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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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贰

“你在看什么。”
混在人群末尾正瞧热闹的小姑娘突然被敲了一记,含混的呜咽一声,抱着脑袋泪汪汪抬起头。原本用来掩人耳目的粗布斗笠滑落,露出鬓角柔顺的银发。
“竹,那边有人在打架,打的好厉害。”小姑娘轻声细气的辩解:“我都没见过那么大的刀……”
“武器越大越不易控制,看着威风也不一定有真本事。”站在小姑娘身后衣衫翠绿的男子给她把斗笠拉好,藏住她周身不同寻常的莹亮微光,语气满是不耐,动作却温和:“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妖市鱼龙混杂,来个人把你拐走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呜我知道啦,对不起……”

“姐姐,你在看什么?”
烟烟罗收回视线,丹唇微启吁吁吐出一口轻烟,唇角一勾:“弟弟哦……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用剑之妖吗?”
“哈?”食发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目光追逐着来往妖怪的头发,满妖市搜寻他能看上眼的猎物:“用剑的数不清吧,不管会用不会用,身上带把剑充数的到处都是。”
“是啊,用剑的妖怪数不胜数,然而真正懂得剑道的,普天之下,只有三个。”烟烟罗敛下长睫,一双凤眼迷离妩媚,好似有烟雾横斜缭绕在她的眼底里,弥漫开阅过千帆的一派疏懒。她难得来了些兴致,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葱白的指尖上朱红丹蔻亮的晃眼,引得一旁徘徊的烟雾小鬼追来咬她的指头。
“是道,快不过竹间隐,稳不过雀绕身。”她顿了一顿,掀起眼帘,眼底里依稀有感慨的光亮:“最强不过风中鹤,断玉欺雪羽覆霜。”
食发鬼听不懂这咬文嚼字的坊间传说,满头乌发拧成一条手腕粗的青蛇顺着肩胛游走,环上他的肩臂冲烟烟罗吐出鲜红的信子:“所以?”
“就在刚才,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三者,现身了两个。”
“……啥?”
烟烟罗哧的笑出了声,指尖拨拉着烟雾小鬼,把那本就没有真正形体的小鬼挑的晕头转向,几乎就要离解成一团云烟。
“百年妖市名不虚传,风中鹤也罢,竹间那一位居然也现了身。这次妖市提前怕是大有玄机……”
她话音未落,丹波山顶上蓦然响起一声古兽啸叫,啸声高亢嘹亮,却又绵延悠远,似是鹰唳,又像群狼。整个丹波山脉都在这啸声之中微微震颤,土石应和摇晃宛如地龙翻滚,大地在啼哭。
一时之间,整个熙熙攘攘的火市都静寂了。所有的妖怪都抬起头看向同一个方向,在大江山鬼王居住的山巅上头,炸裂开来几欲弥了天的赤红火光。
这是邀请四方妖王聚首的信号。

“挚友喊我们了。”茨木看着那火光咧开嘴笑了下:“那师傅,我和大天狗先去——”
“等等。”
大天狗抱着手臂立在茨木童子身后,将目光投向出声的妖刀姬。妖刀姬已经平了紊乱气息,面孔清秀中透出三分艳丽,一双眼褪去了暴戾颜色后澄澈宛如秋水,寻不到半点方才的疯狂。
“你说你知道阿灯在哪里,可以告诉我了吗。”妖刀姬握紧了长刀刀柄,妖刀上光芒流转,轻微蜂鸣:“这对我很重要……拜托。”
“我没法告诉你。”茨木童子答得爽快:“青行灯那女人在哪里我有点头绪,不过真要去找的话,鬼才晓得那对主仆现在又跑去哪里,没准就在这妖市之中呢。”
大天狗转回脸来,意味深长看了茨木一眼,换来茨木童子一个眨眼的笑容。
妖刀姬还没再说话,远远的忽然传来一声“姑获鸟”,一直安静看着小辈交谈的姑获鸟闻声回首,人群之外墨发披肩的少女正望向这边,身后跟着一个满面焦急惶然的鸦天狗。
“怎了?”大天狗皱起眉头。
“大人,姑姑——”鸦天狗见了主心骨,顾不得身边雪女的冷眼,抖着翅膀就扑过来:“不好了,风市那边——”
雪女一弹指,指尖飞出一道冰凌砸断了鸦天狗没出口的呼喊,冷眼看着鸦天狗捂住凝了霜的喉咙满地翻滚,越过这方寸大乱的小妖,对上大天狗微怒的视线。
“风市与雷市附近出现了异常的阴界裂缝,已经有在结界之外的小妖抵御不了阴气影响开始失控,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阴界百鬼入侵的异相。”雪女的声音不高,简单利落的几句话砸下,连姑获鸟都拧起了眉头。
大天狗视线微沉。这便不能怪雪女对鸦天狗动了手,这样的消息若是真在火市里头被喊了出来,保不齐要引起怎样的混乱。他拂手为鸦天狗解了封喉的寒气,回头与茨木交换过一个眼神,茨木童子扣住大天狗的手腕,冲姑获鸟道:“我和大天狗将这消息带去鬼王宴定夺,师傅,麻烦你……”
“我知道,我这就动身。”姑获鸟微一颔首:“妖刀姬与茨木一同去鬼王宴罢,我们在路上看见的那些东西,就由你向鬼王转达。”
“我……”妖刀姬抿唇欲辩,姑获鸟摇摇头:“那边阴气太重,你不要靠近为好。”
雪女的目光随即投注在妖刀姬身上,眼底寒凉,对于自己的不悦根本不带遮掩。姑获鸟觉察不妥,覆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雪女依意敛下长睫,不再停留转身当先向风市的方向去了。
鹤妖不由有些无奈,心知没有多余的空闲容她为雪女辩解,只得拍拍妖刀姬的肩膀,紧随着雪女一道离去。留妖刀姬一人僵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手落在身侧,攥了死紧。
“我们走罢,莫让挚友等久……你想什么呢。”
大天狗被茨木捏了捏手腕,回过神跟着茨木向丹波山上前行:“没什么,我想起黑晴明大人曾说,雪女跟随他的原因是想要为一个执念化妖续命……”
茨木童子的步子一顿,复又大步迈了开。大天狗没留意茨木的神情,他回头看了眼妖刀姬,见她这才开始向这边跟来,略微压了下声音:“你说的主仆……”
“说到这个。”茨木童子的指头在大天狗的腕子上来回滑动一下,摩挲着他光滑如瓷的皮肤:“那些风雅的事情你比我懂的更多,我问你,以花与鸟为主题的夜景画上头,该不该有带荧光的蝴蝶?”
“不该。”大天狗回答的毫不迟疑:“发光的蝴蝶太晃眼,会夺人目光。”
茨木童子低低嗯了一声,大天狗联想到前些天茨木所说,双眼微深了:“突然问我这个,你是怀疑……?”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白发的恶鬼声音笃定:“你昏迷期间我于那里借宿数日,若是平日她知道我就在旁侧,怎么都该露了脸。然而我连她的气息都不曾觉察,只能说明她在躲着什么东西,躲到了连面都不愿意露的地步。”
妖刀姬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赶上来,大天狗噤了声,跟着茨木童子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行。
待两人一同出现在鬼王宴的入口,荒川之主和鬼使黑白略带诧异的视线都已经投注过来,大天狗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白发恶鬼的手还扣在他的腕上。
茨木童子感受到掌心突如其来的对抗力道,顺从的松开手。身侧的白衣大妖一得到自由便展翼直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去,再没多看茨木一眼。一张清俊面孔与往日里无异,耳垂却染了抹淡粉,身后羽翼合拢着翘起一条微妙的弧线,不经意将其主人心中的真正情绪泄出两三分来。
酒吞童子瞪了茨木一眼,责备他来迟,还顺带拖下了原本守时的大天狗。茨木回以一个摊手,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张口便道:“挚友……”
鬼王抬起手制止了茨木未完的话,将目光转向次座上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披着个粗布的黑斗笠,将容颜模糊了七七八八,身下坐着一节漂浮的竹筒,那竹节却不似寻常翠绿,而是镀上一层流转的银芒,乍一眼还要以为是积攒下了经年的月光。
“人到齐了,开始罢。”
这话是冲着小姑娘说的,酒吞童子特意发了请柬邀她入宴正是为了此时。小姑娘起身在虚空中画出不知名的符文,葱白指尖流泻闪烁的银色光华,滞留在空气之中,一瞬生出层叠的翠绿竹影。
“大家,请与我一齐赏月罢——”
耀眼的光辉自她的掌心扩散,顷刻之间,笼罩了一整个世界。



伍拾叁

竹间有佳人,龙首镶碧玉。蓬莱玉枝折,仙踪终难觅。
竹林幻境铺展开来的那一刻,小姑娘的斗笠从头顶滑落,瀑布似得银发流光溢彩,卷翘长睫下掩着一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睛。
再孤陋寡闻的妖怪也不会认不出她的身份了,素有竹取公主之名的辉夜姬。相传她曾在人界游玩时被诗人窥得真容,便用月宫的传说来歌颂她的天人之姿,天马行空的故事直至今日依然为年轻的男女所追捧。
幻境已成,辉夜姬拢了拢裙摆,冲酒吞童子点点头。大江山鬼王回以颔首,站起身来。
“事关重大,谨慎为妙。辉夜姬的幻境自成一界可暂蔽天机,接下来的话题,还请诸位对外封口。”
“此次妖市提前,是将有大乱降于世间,故邀诸位前来聚首,共商对策。”
酒吞童子话音未落,便已经有妖蹙起了眉头:“鬼王,百鬼夜行大乱将起,在场没有不知晓的,我等远赴大江山不过想探个明白,究竟是什么灾变引发了异相,你便别再……”
蓦地一声巨响,桌上杯碗应声而跃,发问的妖怪一愣便不由自主收了声音。茨木童子抬起灿金鬼眸,目光凛冽四下里扫了一圈,截断了所有妖怪的张口欲言,这才缓缓收回拳头,递给酒吞童子一个眼神。
酒吞眼底阴沉,脸上却还平静,慢声道:“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一件事。”
“诸位,前次百鬼夜行并非天生异相,而是有妖自主引发。”
“其目的,便是提前预警,好让我等不至于措手不及。”
群妖议论声嗡起,愤慨与讶然占据了大半宴场。酒吞童子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飞过一个眼刀阻止了茨木童子的动作,淡淡唤了声:“目一坊。”
青衣的僧人自角落中站起身,竖掌于前,一声轻叹。
“阿弥陀佛。”他缓声道:“诸位且慢议论,在下会将预警的缘由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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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说,这一个百年你在旅途中见到了诸多异相。”雪女覆手唤来寒流,将面前失控的小妖尽数封进冰中,侧目看向姑获鸟:“你见到的,该不会就是这个?”
有雪花从寒流之中逸散,飘落在姑获鸟的鼻尖,化开一点冰凉。盛装的鹤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手中长伞顿地,自伞尖震荡开来一圈闪着微光的涟漪。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聚拢过来的阴气宛如遇见沸水的浮雪那般飞快的翻滚消融,姑获鸟的目光停留在风市入口处那异样的漩涡上面,声音微沉:“是,但不是全部。”
“并不局限于这一个百年,更早些时候我便已经察觉,世界在崩毁。”
直到充斥在风市入口处的阴气被驱散殆尽,姑获鸟才收剑入鞘。猎猎长风吹起她雪白鬓发,风市之中桃花将谢枫叶未红,如今收了阴气影响,残损的花瓣如雨倾落,沾在雪女的肩头发尾。
“并不是像这样,肉眼可见的灾难,而更无形,更隐蔽的,从细枝末节处寸寸溃烂。”
雪女有些不解的扬起眉梢。
“夫妻一夜反目成仇,十月怀胎又弃之不顾;为奴者日日煎熬,一朝发迹,却又反过头来做那个欺压施暴之人;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规劝与效力越来越薄弱,人类的丑恶与暴戾在无限放大,有人在刻意的煽动撩拨,催化着这一整个人间的负面无限蔓延。”
姑获鸟拂去了雪女额角的花瓣,双眼幽深,却又从眼底里透出种雪霁后的晴天那样澄澈的光亮。
她说:“雪女,我庆幸你始终不曾真正入世行走,你的眼里依然只有皑皑风雪,不曾被人间的尘埃沾染玷污。”
“你要知道,真正能够摧毁这个世界的从来都不是天劫灾厄,而是从芸芸众生的心底萌发的恶念。”
雪女眨了眨眼睛,没来由的想起身为阴阳师半身的黑晴明,若是按照阴阳分离的说法,黑晴明便是属于安倍晴明的恶念。
“这一路上,我见过许多离奇的事物。活人沾之堕鬼的邪酒,诱人失控的异宝,屡屡犯戒的高僧在死后化身成没有灵魂的怪物,曳着燃烧的长尾在丛原飘荡。”姑获鸟的声音越来越轻:“世间本不该有那么多的鬼,是恶念催化了灾祸的诞生。暗地里活动的邪人并没有真正杀死光明与希望的神祗,他们只是蒙蔽了愚众的双眼,杀死了他们对神的敬畏,熄灭了他们对希望的向往。”
“世间众生,总还是希望千秋万代的存活下去。当这希望被毁灭所替代,当这毁灭的苗头泛而燎原……”她慢慢的阖上了眼:“便会成为不可逆转的浩劫。”
“那便将挑起事端的邪人摧毁。”雪女说的干脆:“被蒙蔽者一同清除便是,既然他们向往毁灭,就让他们带着他们的向往赴往地府,阎魔会让他们好好清醒。”
姑获鸟笑出了声。
“也不能这么想,人类是很复杂的动物啊。他们都是孩子,孩子误入歧途在所难免,悉心教导就能重新看清方向,为何要剥夺他们的生命呢。”
“可是你教不过来。”雪女突然提速逼到姑获鸟的眼前,一贯没有表情的面孔填满鹤妖的视野,那双点漆似得眼睛黑的发寒:“你的头发已经白了。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你都不愿改。”
“为什么一定要入世行走?为什么不与我留在雪山之巅?你明知道你是执念所化,若留在雪山上,你的时间会和冰雪一同静止,你可以留存永远——”
雪女的声音顿住了。姑获鸟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瓣上,近在咫尺的,她看见那双湖水似得翠绿眼眸中漾起涟漪般的笑意。像是微风吹皱了水面,叶隙之间洒落波光粼粼,摇晃着闪亮某些不容动摇的东西。
“我知道,可那是我的执念。”姑获鸟的声音含着笑:“我就是为此而生的啊。”
那个瞬间,雪女的心头溢满了某种沉甸甸的情感,坠的她呼吸都发梗。
果然。她这样想。又是如此,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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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踏遍四国疆土,追寻着各类细枝末节,拼凑出这样的讯息。”
青衣的僧人敛下了眼,低颂一声佛号。
“有人类试图集八方恶意为祭品复活八岐大蛇。这一蓄谋已经延续近千年,而今,他们成功在即。”
话音未落,疑声未起,一直安静坐在酒吞童子身侧的辉夜姬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几乎转眼之间她的身边就多了一道人影,翠绿衣衫身绘竹影的男子扶着辉夜姬的肩膀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蹙眉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
“竹……”精致的女童攥紧了万年竹的衣襟,声音不自觉带着颤抖:“幻境……在被侵蚀……”
酒吞童子眼瞳微微一缩,反手拍了下鬼葫芦站起身,荒川之主的面孔微沉合上了手中纸扇。
下一刻,天翻地覆就在眼前悄无声息又浩浩荡荡的上演,星辰斗转,划破了竹林的静谧夜空。
“星辰之境……”有在座的妖怪低声惊呼:“难道是那一位……”
玄奥星图覆盖了一整个天地,暮蓝的人影踏着星光,一步一步从夜空的另一边显出身形。
“不请自来,有些失礼。”掌控群星的神祗抬起下巴,算是和诸方妖王打了招呼:“所幸还没有来的太迟。”
“有何贵干?”酒吞童子绷紧了身体,鬼葫芦之中瘴气吞吐。眼看就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且慢动手,我并无敌意。”荒的目光越过酒吞,在茨木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移了开:“我来告诉你们,完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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