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铘音阙

恋爱脑幻视

朽木何栖风·肆拾-肆拾壹

本子的事儿差不多了,我好像是该勤快点更文了……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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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

黎明的光线之中,飞来一只淡紫色的雀鸟。
它穿过挂满露水的林叶,披着满身微凉清风,轻盈的落在树梢,转过头去梳理羽毛。
珍珠似得小眼睛里倒映着树下的身影,人身鹿尾的男孩正缓步走向昨日约定的地点,一阵旋风环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鹿,我们真的要带那两个家伙去找丛原火吗?”
“不要了吧,趁白天把他们领过去我们就走吧,那东西很不好惹的!”
“就是就是,何况小鹿你上次不是还说,那个裂隙的气息让你特别不舒服吗?”
小鹿男的眉头蹙起,却没有回答。
“小鹿,你有没有听我们说话呀,一太郎说的没错啊,那个裂隙里面肯定有很危险的东西!”
“要送死让他们去嘛!我们为什么还要跟着,那里离奈良还有段距离呢呀!”
“好了,昨天除了……除了大天狗之外,另一个人说他是谁?”小鹿男突的开口打断了镰鼬三兄弟的絮叨,旋风安静了片刻,一只镰鼬迟疑着说:“好像是叫,那个什么……茨木?”
“对对对就是茨木!昨天我听见还觉得奇怪呢,茨木不是西边一个地名吗,哪有用这个做名字的好难听啊!”
“还是小鹿的名字好听……”
小鹿男没有再留神身边的哥仨说了什么,他蹙着秀气的眉宇,白发恶鬼的名字在男孩舌尖缠绕,迟缓的轻声念出。
“茨……木?”
若是作为地名,这二字并无异样,可作为妖怪的姓名……茨如蓬草,怎可成木?
不等他再多想,头顶倏忽传来一声清越鸟鸣。小鹿男抬头去望,正看到一只淡紫色的雀鸟拖着长长的尾翎飞走,在清晨微白的天幕之中好似在盈盈发亮。
“咦,好漂亮的鸟!”
“怪了,这附近……有这个颜色的鸟吗?”
“说的是呢二太郎,我们要不要改天去找找!”

“一甲子前,丛原火第一次出现在奈良远郊,有人类看见在丛原的彼端有星星鬼火闪烁,好事者凑近,看到鬼火之中有一张巨大的人脸。”
小鹿男的声音不紧不慢,伴随着蹄甲敲击地面的脚步声,仿佛带着种奇异的韵律:“曾有小妖与它正面相对,得以看清它全貌。鬼火之中的人脸并非一张,而是三张。”
他回过眼看着跟在身后的两人,眼眸微深。
大天狗皱了眉似在思量,发觉小鹿男的停顿抬起眼来,略带疑问。在大天狗身后,茨木童子半敛着眼睛跟着同伴前行,一脸漫不经心,想也知道并没有认真听小鹿男说话。
果然……是个和他的姓名一般狂妄无礼的鬼妖。
小鹿男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继续道:“那三张人面各有特点,根据这特点我们为它们分明命名为,贪,嗔,痴。”
“贪嗔痴怨?”大天狗扬了扬眉:“为何这么命名?”
“丛原火不是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它看上去更像是强烈执念凝结成的邪物。”小鹿男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它们的执念强大到足以影响到妖怪的情绪,因此,任何心怀执念的妖怪都会为它们所影响。丛原火出现的一甲子见并非没有妖怪试图将它们驱逐,但收效甚微。若是想要直面丛原火的冲击而不退却,贪念,嗔念,以及痴念,哪一个都不能有。”
“怀有贪念者,会被贪欲控制,头晕眼花无法再战。怀有嗔念者,极易为愤怒冲昏头脑而失控,最终死无全尸。而怀有痴念者……”小鹿男敛了敛眼:“至今尚未有妖生还,我无从得知痴念在面对丛原火时会发生什么。”
“这才是丛原火的真正可怕之处。它的攻击并非只加诸身体……而是直刺心魂。”
大天狗下意识回眸看向茨木童子,白发恶鬼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轻一点头。
这种利用心中弱点来攻击的方式,与永平寺的黄泉酒略有相似。再加上八岐大蛇的守墓兵这一头衔,丛原火与黄泉国有关联已是八九不离十。
“我们知道了。”茨木童子眯起眼睛:“执念所化的邪物是么……我去会会他。”
小鹿男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回过眼来仔细的打量过白发恶鬼,满眼写满了掂量。
“你看上去不像是没有执念的妖怪。”小鹿男的声音发冷:“莫怪我不曾提醒,无关妖力强弱,只要心有执念,在丛原火面前都会收到影响,无一例外。”
“嚯,我当然知道。”茨木童子咧开嘴角嗤笑一声:“执念……呵。”

大天狗侧着眼看他,没来由心中一动。
早在远行永平寺之前,他带青坊主前往大江山探听情报时,酒吞童子无意中说漏了一句什么来着?
——“你不曾想过调查这种引你入鬼道的酒吗?”
——“你以为我是茨木那种执念入骨的……”

执念入骨,四个字道尽白发恶鬼的一意孤行。
他奉命调查八岐大蛇,顺着一点线索一路追踪,摸出这样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罗。一路走来曲曲折折,茨木童子总与他一道,大天狗当然不信茨木和自己一般是忧心着世间秩序才会如此穷追不舍,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青行灯说,茨木童子先天受过天丛云剑的邪气影响,永平寺的新罗僧亦称呼他为鬼之子。新罗僧濒死的猖狂大笑依然回荡耳边,他说,你掌握了这力量,鬼之子,命不可违,你终究为此而生!
混乱的思绪最终归结于记忆中白发恶鬼凑近的脸孔,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断手断角的疼痛,与他说,我茨木童子绝不会受任何东西的摆布,这个理由,够不够你不杀我?
生来便被卷入血染的命运,早在茨木童子染上天丛云剑邪气的那一刻起,无关个人意愿的,他已注定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命不可违,生来注定维护世间秩序的大天狗尚且有前人的记忆为媒,看得清前路模样,茨木童子却是无知无觉便步入这网罗,一步步挣扎,一步步深陷。即使他已摆脱意念之中八岐大蛇的残影,即使他已手握无上力量足以横行八方,依然无从得知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跳出了这命格。
他,是在不甘,还是不安?大天狗无从得知。白发恶鬼从未将这些诉之于口,大天狗也知晓他不屑于被他人看清自己的伤处。
他不愿受任何东西摆布,包括命数。
因此他穷追不舍,执念入骨,非要将自己身世背后的阴影都揪出,非要将这弥天的网罗都撕碎扯破,才能真正的松下一口气来,不再追逐,不再偏执。走过几个百年回头再望,只将往事入酒,一杯醉半生,醒来再笑当时年少。
他们真像。
尽管表面完全相背,一个桀骜狂枭,一个清冷淡泊,在那层外表之后,他们的固执如出一辙,决定了就宁愿撞死在南墙上也绝不回头,说不听,劝不动,管不住。
他们……真像。

茨木童子觉察了不对,回眸来望。这纯白狩衣的少年定定看着他,眼中复杂的好似包含千言万语,又澄澈的像是明亮天光。
“怎么?”白发恶鬼挑起眉梢。
“我还欠你一场酒。”大天狗的声音很低:“夏日祭没喝到,回去以后另择他日,我来寻你。”
茨木童子一怔,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好,我等着。”
大天狗的目光一闪。不及再多说什么,前头小鹿男已经停了脚步,回过头来:“我就领你们到这里……那条裂隙在丛原的彼端,非常醒目,你们过去了就能看到。”
一只淡紫色的雀鸟不知何时停在他的鹿角上,翎羽卷曲,漂亮的像是在发光。


肆拾壹

小鹿男所说确实不差,在丛原的彼端,隔着很远就能看到那异常的节点。周围的一切都被那漩涡状的裂隙所牵引,仿佛光也不能从中逃过。
“这是阴界裂缝吗。”茨木童子看着那幽深的漩涡,扬眉侧过眼来。大天狗上前两步去正要细看,茨木一把扣住他的腕子:“留神,忘了上次我们怎么被卷进去的了?”
大天狗微微一滞,任白发恶鬼这么拉着,依言住了脚步。他抬起手去隔空感受漩涡中的能量波动,背后双翼微敛。
“不像阴界裂缝。”大天狗退了一步远离那漩涡,拧起眉头:“它在吞噬我的妖力……真要说起来,有点像是永平寺那座鬼宅。”
“八九不离十了啊。”茨木童子轻捏了一下大天狗的手腕:“你觉得我们进去之后会看见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大天狗瞥茨木一眼:“你走前面。”
“是是,我走前面。”茨木童子耸耸肩,放开大天狗,掌心重又聚起灿亮光球:“老规矩,前头交给我,背后交给你,对吧?”

入眼,一条幽暗的木屋内廊。
噼啪炸响的熊熊烈火在走廊两侧的围栏之下跳跃,火舌鲜红吞吐,将这片空气烧的燥热不堪。黑金色的屏风将视野阻隔,上面绘满怪诞图腾。茨木童子环顾一周便拧了眉头,将断腕递与身后同伴:“拉着我。”
大天狗沉默片刻,伸出手扣住白发恶鬼断却的前臂。掌心无意之中接触到旧年愈合的创面,比旁处更高的体温烙着大天狗的手掌。茨木童子僵了一下,尖长耳廓抖了抖,似是很不习惯有人触碰到他的断手。然而鬼宅里他与大天狗不知不觉被隔开的经历犹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谨慎。
“前面有妖力波动,很多,很杂。”身后大天狗发出预警,茨木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异样,沉声应过:“啊,我已经看见了。”
走廊的尽头,一间开敞的房间里,或坐或立待着不少浑浑噩噩的妖怪。一眼望过去,山野草妖居多,却也不乏能力较为出众的狐妖……
“这大概就是那些有去无回的妖怪。”大天狗的眉头拧起:“他们的妖力波动已经很弱,看上去似乎也没有自我意识……等等,三尾狐?”
茨木童子顺着大天狗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一个皮毛雪白的妩媚狐妖亭亭立在围栏边,定定的看着那跳跃的火苗,似是在发呆。
“你认识?”茨木挑了下眉毛:“她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话音未落,呆立在那处的三尾狐蓦地拧过头来,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要让人怀疑她会拧折自己的脖颈。大天狗到了嘴边的回答就这么咽了下去,攥紧了茨木的手臂提醒白发恶鬼凝神戒备。他远远的注视着三尾狐的面孔,那并不像是一张有生命的脸,长于魅术的狐妖面容艳若桃花,瞳孔却枯槁。
不止是三尾狐,屋子里所有的妖怪都在此刻蓦地开始动作,像是满屋锈住的木偶突然在同一时间被上了发条,动作僵硬到几乎要发出吱嘎吱嘎的干涩响声。
“喔,看样子我们惊动他们了。”茨木童子看着这满屋行为诡异犹如活尸的妖怪,慢慢咧开唇角:“留活口么?”
“留不了。”大天狗的声音很轻:“他们的灵魂已经死了。”
“你退后一点,有什么变故叫我一声。”茨木童子的笑容扩大,缓慢而用力的活动着鬼手的指节,大天狗听见他的骨节发出咔吧一声。
“好久没活动了,这些杂碎不用你动手,看着就好。”
大天狗依言退了一步,看着白发恶鬼迎上满屋僵硬的敌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连打斗都不够格,对于茨木童子而言,只是单纯的杀戮而已。
他没有再看三尾狐,作为曾经共事于黑晴明手下的同伴,他对三尾狐的过往略有了解。她效忠于黑晴明的原因简单却又遥不可及——她想要再见一个巫女一面,而那巫女故于百年之前。
三尾狐在此,中了贪念还是痴念?或许都有,只是不知哪一个更致命些。之前听小鹿男说的严肃,终是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鲜明深刻。丛原火可怕如斯,抓住内心的漏洞入侵,最终竟能噬灭整个灵魂。

大天狗正想着,忽然有一股凉风吹过耳畔,在这满是燥热的空气之中格外突兀。隐约有蛇吐信的嘶声夹杂在这凉风里,忽远忽近的围拢了大天狗,一遍遍重复,一遍遍重叠,最终凝结成令人心寒的絮絮低语——或是飞或是坠落……
或是飞……
或是坠落……
大天狗眼前一花,恍惚之中四面八方铺展开来空城的灰色天光,他站立在前辈的骸骨之上,面前只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铺天盖地有黑色的残缺羽毛向他飘飞而来,黏着诅咒般的呢喃。
——等等,不对!
大天狗蓦地覆手一记风袭打向身后,骇然唤了一声:“茨木!”
白发恶鬼的回应近在咫尺:“我看见了,别动!”
滚滚黑焰从发顶擦过,轰然巨响中大天狗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枯哑的哀鸣,仿佛锈锯拉扯腐木。他狠狠的摇了下头将萦绕眼前的幻象都驱走,再睁眼时正好看到在倒塌的屏风之后赫然一张一人高的煞白鬼脸,黑色泪痕自翘起的眼尾一直蔓延到下颚,丹红嘴唇却高高挑起,勾出一个令人胆寒的阴森笑容。
这么个东西一直藏在他的背后,他居然没有觉察?!
妖力在情绪激荡之中疯狂涌入翼骨,大天狗的翅膀合拢用钢羽回护自身,连串罡风带着尖锐哨音袭向面前的鬼脸,将它打的歪向一边——一张赤红的修罗面孔进入大天狗的视线,双眼圆睁目眦欲裂,墨绿髯须倒耸,口中衔着一卷金书。
震耳欲聋的怒吼从这修罗面的口中传出,声波与钢羽相接,发出激烈摩擦的锐响。大天狗连退三步缓去冲击的力道拉开距离,身后一条手臂横过腰间,将他扶住。
大天狗的喉咙发紧:“这是嗔像……方才那一个,该是贪像。”
“不止一个。”茨木童子的目光从那不住扭曲耸动的修罗面上移开,投向另两个方向的屏风:“若是我没猜错,有三个。”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屏风之后传来一声怒号。
“走。”茨木当机立断又一记黑焰阻了丛原火的逼近,扣住大天狗的手将他一拉:“快!”

熊熊火光逐渐被甩下,丛原火的怒吼与哀鸣混杂一处,鬼哭一般从身后追来,缠绕着大天狗和茨木的步子。蓦地茨木童子脚下一停,大天狗跟着缓了速度抬起眼,眉头紧锁。
没路了。面前横亘一条围栏,宣告着狭长的木走廊已到尽头。正前方围栏之后一片晦暗,隐约可见发白的灵幡歪斜层叠排列,年久的白绫自上方垂落,占满灰尘污秽不堪。
黯淡天光自上方洒落,隐隐透出诡异的幽绿,只消看见便让人心中发哽。
“我拦着他们,你上去。”
大天狗一愣:“什么?”
茨木童子转回了身,做出防卫的备战姿态:“丛原火是八岐大蛇的守墓兵,那么这条路便是墓道,墓穴另有洞天。看这样子也不可能是在前方,那就只有——”
——只有透出光亮的上面!
电光石火间大天狗理解了茨木的意思,他抿紧嘴唇:“你……”
“我没长翅膀,上去费劲。”茨木童子打断了大天狗的话:“你先去探路就好,我一会儿就来。”
丛原火的怒吼已经近在咫尺,大天狗咬咬牙,足下一点舒展羽翼,向那透出光亮的地方飞上去。飞到近前便可看清这是一处竖井,井内苔痕密布,覆盖了原本绘满的蛇形图腾。
身后有磅礴鬼力激荡,茨木童子唤出了自己的鬼手用以御敌。不待回头去看,竖井之上遥远的传来一声阴冷嘶叫,大天狗蓦然抬头。
这声音,他记得。在回溯整整三千年的记忆开端,初代大天狗将这声音伴随着生灵涂炭的人间炼狱一道深深刻进脑海,那疼痛彻骨入髓,每一个大天狗都断然不会将它忘却。
八岐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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