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何栖风·贰拾柒
卡死的一章。
总觉得还是没有把想表达的东西写到痛快，然而笔力所限……以后可能会小修。
青行灯所唱的是地狱少女著名背景音乐“血色蔓延”的填词改编作品“百鬼灯”，非原创。有兴趣的筒子可以百度一下听……嗯，最好不要半夜听。
-------------------------------------
晴明是被廊里的脚步声惊醒的。
仲夏夜的蝉鸣声声入耳，久远星光稀稀落落从窗口洒进来，在窗格剪出的一方夜空上沿，挂着半轮巨大的月亮。
这个时间，怕是整个平安京都睡熟了吧……晴明躺在榻榻米上，听着纸门外的动静，略微有些头疼。
源博雅前些天被皇家来的人唤走，说是要他帮忙处理什么东西，阴阳寮里除却晴明自己和手下式神，只剩了八百比丘尼和神乐两人。他的式神是没有夜半游荡的习惯的，即便是有也不大可能会发出脚步声……这脚步这么轻，应当是神乐吧。
小姑娘的睡眠一向很浅，晴明记得在自己失忆后最初醒来的那段时日里，神乐经常夜半被噩梦惊醒，蜷在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直到天明。后来他就在神乐的房间里置了一扇屏风，自己睡到屏风之外，以便及时安抚年幼的女童……这大约也养成了晴明浅眠的习惯，即便后来神乐已经不会再做噩梦，晴明也搬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姑娘的脚步声依然能够轻易的将他唤醒。
是啊，说起来神乐很久没有做噩梦了，今天为什么会夜半起身……晴明听着神乐的脚步声从自己的房间门前轻轻的擦过去，停在了庭院边。
虽说是夏夜，这样站着可能也是会受凉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披上外衣……晴明抬起手揉了揉额角，肘一撑坐起身，将睡的未敞的里衣衣领理顺，自架上取下了自己的狩衣。
静静立在回廊边的女童听见纸门开合的轻响回过头，便见穿戴整齐的阴阳师已经两步跨至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又做噩梦了？”晴明低声问：“怎么夜半在这里发呆。”
神乐是穿好了外衣才出来的，晴明一开门就看见她拿着从不离身的小小唐伞立在回廊边上，面前就是樱色满落的庭院。在回过头之前，她的颈子微微仰起，好像在看着星空出神。
神乐轻轻的摇头，抬起眼来，澄澈到近乎空洞的一双眼望着晴明，似乎有些不解。
“晴明……听不见吗？”
晴明一愣：“听见什么？”
“从刚才就开始，有人在唱歌……”
神乐回过眼去继续看向夜空的方向。今晚月色很好，整个穹幕都被映亮，所有的星子都像是泡在一汪通透的水光里。
纤歌从天极那样遥远的地方悠悠而至，轻慢窈窕，若有若无。像是一阵风贴着穹幕吹拂，如水的夜空便起了涟漪。
晴明凝神倾听一阵，依然只听得到阵阵蝉鸣。他眉头微拧，轻轻的揉了揉神乐的头发：“能听到是从哪里传来的吗？唱的是什么？”
神乐天生拥有可通鬼神的五感，能够给晴明省去许多的麻烦。只有神乐能听见，恰恰说明了歌声本身的不同寻常。
“从天空传来，没有方向。”神乐的眼中微微失焦：“她在唱，‘长颈浮游不醒，血首朱丝长’……”
“晴明！”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神乐的话，博雅的声音突兀的炸响，打破了夜的静谧。身着锦衣华服的青年手执锦鲤雕花的长弓闯进阴阳师的庭院，气息不稳，额角依稀有汗迹。
他迎上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气都不及喘匀便抬手指了指门外。
“你出来看……出事儿了！”
晴明被博雅带到朱雀大街旁时，呼吸微微一滞。
阴气，凝实近乎固结的阴气充斥了整个街道，几乎让他生出此处已经地处阴间的错觉。可那阴气并未扩散开，仅仅在朱雀大街这一方空间里流转，庇护着其中形态各异的生灵。
沉睡的平安京并不知道，往日里最繁华的街道在夜半时分迎来了不输于晌午的熙熙攘攘，阴界来客推搡着，嘶叫着，在百姓千次万次踏足的道路上大摇大摆的行走，千百双形态各异的眼睛里倒映着同一轮莹白的月亮。
神乐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惊呼出声，分明是在仲夏夜，晴明却没来由得周身发冷。他看着街道上这些陌生的鬼妖，折扇轻轻的敲在手心里。
整座平安京的暗处，不知还藏着多少双眼睛，紧张又震惊的看着这或许千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奇景。
阴门洞开，百鬼夜行。
【长颈浮游不醒，血首朱丝长】
轻盈的光蝶从素白指尖振翼飞起，萦绕在掌灯女子的身旁，像是一朵倏忽飘飞的青色烛火，将摇曳荡漾的水面照亮。
【湿井下的皮囊，腐骨未央】
青行灯在唱歌。她敛下了睫羽掩去眼中乱颤的璀璨珠光，绝美声线以极尽了缠绵与凄凉的腔调，幽幽的将人类无法听取的歌声送往八方。分明是没有乐声相和的清唱，却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就安静了整个仲夏的夜晚，水声，风声，所有的声音都在悄悄地应和着她，天地之间，一时再没有别的声音。
【红叶狩殇，吊女哭墙；白粉付丧，血染嫁妆】
青坊主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又一次悄悄后退了一步。
天地之间，诸方大妖散落八荒。除却百年妖市能够将他们之中的部分聚拢，更多的大妖已经独行千年以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栖身何处，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千百年的毫无声讯背后，这个妖怪是否还存在于世间。
天地之大，埋葬了多少或许惊心动魄，却注定无人知晓的过往。
只除却了，在传说还未成为传说的时候，在现世的一切都还不曾生长的时候，古老的大妖们为后世之人契结了一个约定。
“当阴门再次洞开，百鬼行于阳世之时，便是隐世诸妖重回阳光下之日。”
这才是他觉察到黄泉酒背后的阴影之后，不远千里也要找到青行灯的真正原因。
【坟头婴灵歌唱， 解尸散何方。 谁见门前桥上，溺死的新娘】
青行灯抬起手放飞了指端光蝶，轻盈的从那盏提灯之上站起了身。她所靠倚的灯杆霎时化作纷飞的万千青色光点。应和着歌声的节拍，震颤着消失。
萦绕在她的身旁，光蝶起落翩然旋转。青行灯踏着未知的节奏，以她自己的歌声为衬，轻缓的在光蝶的簇拥之中舞动起来。那是太过久远的舞蹈，巍峨的美丽浸满太古的苍凉，如同盛大的祭天之礼上，头冠百花的祭祀一步一步以舞蹈祈明上苍。
百鬼灯，每一句歌词都是一个故事，每一句词出口都有一只崭新的光蝶被点亮。青行灯在青色的盈盈微光里抬起头，双眸幽深如同无底的海渊，又像是融进了一整个星空的璀璨流光。她看着面色肃然的青坊主，唇角缓慢的，挑了一下。
【除夕狐火飘荡，家中谁未葬。百盏青灯将熄，无人还乡。】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无边无际的，在这同一片夜空之下，所有妖怪听见了普天之下阴界之门洞开的声音。
【般若飞缘缠绕，怨恨谁能了】
行走在荒原之中的少女猛然抬头，身侧妖刀与主人心意相通，刹那间异彩大放。
“怎么？”走在她身前的女子侧过头来。
“阿灯出事儿了……她说过不到必要时她一定不会唱这首歌的……”少女微微咬牙，俯身横刀，迈开长腿大步冲向前方。
“是吗……算算时间，我们也该回程了。”
前方已经传来了少女的怒喝：“别挡路——”
刀随意动，血雨横生。
这时下一句歌词轻盈而至，那跟随着少女脚步前行的女子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的笑出了声：“哎呀……居然有我？”
【谁家新妇临盆，姑获终丧】
东部荒川之中，百尺深的漩涡搅动了数百里的水域。青面的暴君踏着水波从漩涡之中跃起，仰起头望着夜空的方向，一声冷哼，似藐似嘲。
“几百年了……我还以为那个约定是逗人玩的。”
流水托起他的脚步，游鱼腾越，为君主送行。
【返魂香案，黑冢血首。山魈青坊，生死无常】
神龙的低吟消散在风里，眉眼皆入画的女孩回过头来：“主人……”
“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温和的神明淡淡出声，融金色的双眼注视着云层之下的百鬼夜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出事了啊。”
“我相信您可以庇护风中的所有生灵。”女孩微微弯了眉眼，浅淡笑颜一瞬绽放无限芳华：“主人，祝您武运昌隆。”
【枯骨艳压群芳，白粉弄新装】
奈良林中，谁抬起了清澈的眼睛。
“不得了了啊！山下的旧皇城里全——部都是阴界的恶鬼！一太郎，你觉得你能打败他们吗？”
“二太郎，有能耐这么说你为什么不先上去试一试！”
“太过分了啊三太郎，不要觉得一直垫在下面的是你就可以口不择言啊！”
平底乍起的诡异旋风之中传来聒噪的吵闹，人身鹿尾的男孩拧起秀气的眉头：“你们安静点。”
霎时间风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方才的声音之一弱弱的开口：“一，一太郎，小鹿是不是生气了……”
“肯定是你惹他了！还不快想想怎么弥补！”
“瞎说什么！要想也是我们一起想好吧！上次你说采林东的鲜花，这次又要去哪儿？”
“我说。”男孩忍无可忍的提高了声音：“安静一点！”
【魑魅魍魉赴宴，残羹谁食光】
“啊啦。”穿戴整齐的占卜师站在盛放的樱花树下，眼中闪烁奇异的光亮。
“究竟是谁……居然有让天下阴界之门洞开的力量？”
她将手中的占卜法杖抬起，仰起头去观测着群星的走向，在闪烁星光之中闭上了眼睛。
“让我看一看……一定会找到你的。”
【清明时节落雨，伞下把命丧】
茨木童子在露宿的树下被喧闹声吵醒时，惊愕的看见就在身边不到十步之隔的山路上，未曾见过的阴界百鬼接踵而行。
“喂……大天狗？”
茨木童子下意识去叫与自己同行的大妖，一回眸却发觉大天狗靠在对面的树下，眉头微拢，睫毛乱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的翅膀末梢轻轻的颤抖，像是在梦里急于挣脱什么东西，却迟迟无法清醒。
不等茨木童子多想，天际一线明亮的流光吸引了他的视线。那青白色的一道划破了如水夜幕，看似不紧不慢实则无比迅疾的坠落，茨木童子几乎能听见它破空而来的爆鸣。
流星？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接近……
陨星消失在视线的边缘，茨木童子隐约觉察身下大地微微一震，耳畔若有若无的歌声戛然而止。
极端危险的感知在这一刻从颅顶罩下，茨木童子汗毛倒耸，几乎不及思考，本能的一把拉过还没醒来的大天狗搂在怀里，还没有完全站起身便脚下一蹬暴退出数十步。
就在他的眼前，那道束缚阴气不外泻，百鬼不外行的无形的幕墙消失了。浓郁近乎实质的阴气如同堤坝后的洪水一般流泻坍塌，转眼淹没了方才他们露宿的位置。
阴界百鬼，从被限定好的道路之中踏了出来。无数双恶意的眼睛锁定了这附近唯一会活动的物体，茨木童子戒备的再次退了几步。
许是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勒到了怀里的大妖，许是过于浓郁的阴气与无数不善的目光惊醒了警觉的意识，大天狗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呛，本能般抬手揪住茨木童子胸前衣襟，眼睫颤了又颤，总算抬了起来。
苍蓝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初醒的茫然，大天狗看着茨木童子过于接近的侧脸，迅速清醒过来。芒刺在背般的敌意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他没空计较自己为什么躺在白发恶鬼的臂弯里，触电一般回头，对上了无数双形态各异的眼睛。
“大天狗，你醒的正好。”茨木童子的声音发哑，隐约还听得到些微颤抖，却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着的……几乎井喷而出的战意与兴奋！
“瞅瞅这一群……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评论(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