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铘音阙

恋爱脑幻视

朽木何栖风·贰拾伍

八岐大蛇是相柳这个说法……算是八岐大蛇的来历里最偏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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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北经》:“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这是民间所流传的说法,在妖怪的消息网中出现的是另一个版本。
帝逐相柳至东海,枭一首,余八首八尾,经新罗逃之海中,不可循其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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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所谓八岐大蛇,便是那经由新罗逃至大和的……相柳。”
大天狗将手中茶盏放下。在小几的对面,雪女端端正正跪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热茶不知何时已经覆了一层霜花。
同样作为黑晴明的下属,大天狗与雪女之间交集其实并不多。黑晴明下达命令时向来是分开传达,如今天这样的面对面交谈……仔细想来,似乎是头一回。
“青蛙瓷器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雪女捧起几近冻结的茶盏,凑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但这个说法未免骇人听闻。我听说你已经守护爱宕山三千余年,所以来问你有没有印象。”
“我的记忆之中没有这一节,那一代的大天狗大约没有关注这件事。”大天狗低垂着眼睛:“不过关于黄泉国我有些印象,在这个名字流传之初,前辈已经去过冥界问过阎魔。阎魔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
“那一代的大天狗?”雪女有些不解的微微扬眉。
大天狗觉察到自己的失言,闭口不答,苍蓝眼眸坦然看向雪女,轻轻摇了摇头。
雪女会意,没再多问,转开了话题:“在我的调查之中,黄泉国这个教派是打着侍奉伊邪那美的名字组建,但其相关传闻之中频频有新罗人的身影……如果连阎魔大人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侍奉她的人类邪教,那就说明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一个虚名。”
大天狗的眉眼微深:“结合我此去永平寺所查到的东西,和相柳的传说……你怀疑所谓的黄泉国,是冲着八岐大蛇所组建的?”
雪女沉默了片刻,将茶盏顿在桌上:“只是一个猜测。毕竟我没有直面过黄泉国的核心成员,现在就定论未免片面。”
黄泉国的核心成员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找到,不过差一点就要成为黄泉国核心成员的家伙,他好像认识一个……在鬼宅里听那个新罗僧的意思,代号为“鬼之子”的茨木貌似就挺重要的。
大天狗默默地想着,却没有开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鬼宅的黄泉酒幻境里,茨木童子被窥视了过往后迸发出的暴怒与凶戾,他记忆犹新。出于某些协定,茨木童子允许他向青行灯了解那段尘封的过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将白发恶鬼深埋于心的记忆随意告知他人。
这是对茨木童子最基本的尊重。即使那个白发恶鬼可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环,仅仅为了自己的品德修行考量,大天狗也会帮他守口如瓶。
不过这个线索也不能就这么弃之不用,一会儿雪女走后,他得去一趟大江山……

雪女并没有发现大天狗的走神,她垂着头把玩着自己素白纤细的十指,似是在思忖,又像是挑选着措辞。
“大天狗……你知道黑晴明大人的夙愿到底是什么吗。”
大天狗被雪女的声音惊醒回神,闻言一怔。
“颠覆阴阳之理,打破阴界和现世的界限。”这不是他们一直在做的吗?
“然后呢。”雪女慢慢的抬起眼睛:“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阴阳逆反,似我们这样的妖怪来说可以从中各取所需,但对于一个人类而言根本没有益处。”
谁也不是闲的太没事做,非要灭个世什么的。世间芸芸众生无论如何,总还是希望能够千秋万代,源远流长的生存下去。
不懂得换位思考是何物的大天狗一时答不上来。黑晴明可没有喝喝小酒和他的部下们拉拉家常谈一谈人生理想的习惯,他要是有那么甜未免太辜负安倍晴明的黑暗面这个来历……但是细细的想一想雪女所说的没有错。黑晴明所做的一切看似井井有条,从妖怪的角度来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换了人类的视角,未免不可理喻。
或是说,连黑晴明自己也没有从人类的视角来审视过他的所作所为?

“他,潜意识里将自己当成妖怪的吗……”
雪女的自言自语引得大天狗眉头一紧,不想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大天狗轻轻一推小几,站起身来:“这些话想想就罢,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黄泉国的事情我会继续查,如果你有什么新的线索,传信给我。”
“黑晴明大人也命令你查了?”雪女随之起身,闻言抬眼。
“没有。”大天狗顿了顿,羽翼舒展唤来清风:“我觉得,这不只是安倍晴明一个人的事。”
他所看见不过冰山一角,牵连之广却已经囊括了半壁江山……当他联系起所有细碎的线索,挣脱了眼前的思维束缚将目光投向整个天地,如同清泉冲开滞塞的泉眼,脑海之中一片久违的敞亮,大天狗却隐隐觉察内心深处悄然勾起了另一种绵长的不安。
如果自诩算无遗漏的安倍晴明,也不过是局中一枚棋子……到一朝水落石出时,深埋的暗网寸寸收紧,会不会整个世界都彻底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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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木,再陪弟兄们干一坛呗?好容易逮住你小子在大江山多留几天,你自己说说,多少年没有陪弟兄们一醉方休了?”
众鬼将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茨木童子半阖着眼摆了摆手,醉意微醺的金色眼眸懒洋洋的,透出点融融的暖光。
“故意灌我不是?下午就拉我来酒市,一来就发现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摆明了是个套啊。”
“那可没有,你小子多大一张脸呢让弟兄们都来套你?今儿个是星熊的喜事儿,他瞅上了一个挺悍的女妖,哥儿几个给他庆祝呢。”金熊童子大笑出声,与茨木的鬼手相比亦不逞多让的蒲扇大掌用足了力道拍在星熊童子肩头,生生把星熊童子拍得歪了半边身子:“星熊,你给茨木说说,你瞅上哪个妞了?”
“嘶我说你使什么牛劲……我这趟出远门碰见的,那妞冷的很,腰细腿长,胸脯也没话说。使一杆比她还要高的双手大刀,嗨呀,那挥起来可真真好看,一瞅就够味儿……”

大天狗收敛了妖气飞到大江山上方时,正看到白发恶鬼的黑焰自那张灯结彩的酒市之中冲天而起,喝彩声跌宕如潮。远远的凝目去看,茨木童子正与另一个鬼将在一处擂台上过招。茨木使拳,那鬼将使锁链,两人都是刚猛的路子,打斗起来虎虎生风,内敛于体肤的鬼力在交锋的刹那迸发,几乎要掀了这一片夜空去。
又一次正面对轰,茨木下盘扎的极稳,那鬼将却被震退了半步,高下立判。擂边几个抱臂而观的恶鬼嘻嘻哈哈拥上前去推搡那被击退的鬼将,肆无忌惮的叫嚷连大天狗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星熊你输喽!快快快,叫一声茨木哥来听?”
“弟兄几个就你一直都不服,回回茨木回来你都要打,瞅瞅?大江山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啊,这回你服不服?”
那鬼将倒也不恼,手一抱冲白发恶鬼低了头,痛快叫了一声:“茨木哥,下次再战!”
“嘿!他还是不服!”
“得了得了,别为难星熊。”茨木童子咧嘴一笑:“酒也喝了,打也打了,哥儿几个该放我走了吧?下次回来我们再乐呵,日子还长呢。”
“成成成,知道你忙活,这次放过你,下回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茨木童子那个带着温泉的山头离大江山酒市不近,路就更加偏僻。夜班三更之时酒市那边吵破了天的热闹也闹不到这头来,一条山路孤零零铺在丛生的杂草之中,四周黑暗匍匐。夜风潇潇席卷而来,带着些凉。
“还不落下来,等我放鬼手去捏吗。”
大步流星独自行走的白发恶鬼突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虽然这样说着,他却既没有回头脚步也没停,像是笃定了那个人一定会依言出现一般,金色眼眸之中一片慵懒的明了。
背后如影随形的轻微风声一顿,纯白狩衣的少年收起羽翼,自夜幕之中落下,停在茨木童子身边。
“你那是什么眼神。”茨木童子斜过一瞥,自鼻端嗤笑一声:“真稀罕啊,你我碰了面还没动手,这可是头一回。”
大天狗没接他的话茬,苍蓝眼眸锁定茨木童子醉意微醺的面孔,道:“你很喜欢用人类的方式与那些鬼将相处。”
茨木童子唇角的笑容慢慢抹开:“说的什么话……哪个鬼以前不是人来着,什么人类的方式,怎么舒坦怎么来而已。”
大天狗一时没说话,茨木童子回过眼来与大天狗四目相对,半是疑问半是调侃的挑了半边眉毛。大约他的心情真的很好,融融的金色暖光如同流火盈满他的眼底,连唇角的笑都褪去了轻嘲的意味,染上了一分懒洋洋的放松。
“来找我干什么?如果是听完了我的故事想表达怜悯之类的就算了,我不是娘们。”
大天狗的喉结颤了颤,到底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当然清楚茨木童子根本不需要别人对于那段经历点评什么,但了解之后再看到他与大江山鬼将们宛如人类之间江湖兄弟那样的情谊,难免会想的多些。
心里头的言辞滚了一番,大天狗收回目光看向前路,再开口时已经是正经的话题:“关于黄泉国我有新的线索,顺着查下去要从你这里切入。”
茨木童子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大天狗眉头微拧,耐着性子继续道:“我需要你带路去一趟摄津和奈良……”也许还要去热田神宫走一趟。
白发恶鬼猛的停了脚步转过身,大天狗还在思考着更多应该调查的地点,一时不察没有停步,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茨木周身护甲一声轻响,硌的大天狗眉峰微拢。
茨木童子伸手扶住个头刚到自己鼻尖的少年,原本微沉的脸色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和缓了些,大天狗浅金色的发丝被夜风吹起一绺,挠着茨木的鼻端,有点痒。
“……抱歉。”大天狗迅速退了一步拉开与白发恶鬼的距离,茨木童子耸了耸肩,转过身去。远远的已经能够看见他的宅院白色的围墙,矮矮的伏在山麓的丛林之中。
“你今晚,住我这儿?”茨木童子看见了院子门口白色模糊的一团在活动,猜到是唐纸伞妖在门口恭候他回宅,侧过眼问身后的大天狗。
话题的飞快跳转让大天狗微微一愣。
“不是要我带路回摄津么。”茨木童子收回目光,大步流星的向前走,语气漫不经心:“我没什么好收拾的……院子里不缺客房,你将就一晚上,明早可以直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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